读诗的人
大撸伤身 小撸怡情 强撸灰飞烟灭
一发完结的情绪调调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学生，廖老师搓了搓手，攒了一个雪球，砸到了学生的身上。还和那时候一样，学生没有什么反应。小李对他笑了笑，请他去咖啡馆。
“那时候，我们去打雪仗。一个大雪球砸到了我，我很生气，看看是谁，哦，是廖老师。廖老师又攒好一个，还想砸我。”
“我当时纳闷，你怎么没来追着砸我？今天也一样。”
小李告诉廖老师：“我怕冷。”
廖老师摇头：“不对，不对。我记得你也去砸别人，你只是不愿意砸我。”
光阴流转，虽然没有断过联系，但是借助通讯工具也只有寥寥数语。在那些日子里，学生给老师寄些家乡特产，老师回复他“过去的情意在向我的心倾诉 我又看见了那熟悉的目光”。他的学生并不像以前在课堂上，对他鼓掌，跟着他念那些诗篇，而是发一个表情，规规矩矩地说“真开心您喜欢”。一切都不如学生真实地出现在自己眼前；又同在异国他乡，他的学生衣冠楚楚，风度翩翩，廖老师觉得他越发迷人了。
小李看着老师，多年未见，老师的身材没有走样，时光积淀在他的眉眼，显得更加深邃，仿佛随时就要念出一首感情炽热的诗。如果老师突然说出一句诗，自己该怎么回答？笑一笑，不说话？老师会失望吗？
廖老师已经是副教授了。
“我一直很遗憾，你没有在学校里，做学问。”
“但是要不是项目翻译，我怎么会在这里见到廖老师。您今天没有其他安排的话，我带您转一转吧。”
音乐厅。典雅别致，历史悠久的音乐厅，把廖老师的思绪拽回了校园。他想起来学校的小剧场，木质地板已经有些坏了，去年刚刚整修，学生们在这里表演。他去了一次，因为听说小李要扮演沃伦斯基。他们的话题从此时此地回到往事里。
“我去了小剧场，听说你们在演舞台剧，我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你。”
他的出现让学生们有点紧张，廖老师平时实在不苟言笑。
“只有一次，我没有去。老师您只来了一次。”
小李回答地颇有些遗憾。
“那天表演的很精彩。真遗憾没有看到你。”
“我不去，还有别人，相信那天老师还是觉得表演很精彩。并不是非我不可。”
雪地上他们的足迹并不特别，他们正走在别人走的路上，脚步重叠，白雪污脏。但是他们学校里的雪总是特别美，鹅毛轻飘飘，落在屋顶上，给屋顶戴上帽子；落在树上，懒洋洋地给树枝描线；落在道路上，也落在路上行人身上，行人里有一位就是他的学生。老师看学生的心情和目光，和别人总是不一样的：别的人或许觊觎，艳羡，他却纯粹地欣赏。众多的学生里，这一位本身就是风景，老师喜欢一切美的，浪漫的事。
这样的心情，从课堂延续到课下，从念书到毕业，从校园到异国，比如此时此刻此地。
他的学生鼻尖发红，看样子是有些冷。以前在课堂上，小李的眼睛总是追寻着他，情绪在眼眸里起伏波动，五彩斑斓，现在好像只剩下温柔一种。小李扭头看廖老师，猜不透老师在想什么。老师真的曾经遗憾过吗？因为没有看到自己的演出？还是因为学生们绝大多数都没有继续做学问？
“不，我是真的很遗憾。我总觉得，你应该在学校里，做研究，做学问，发表很多……”
小李打断了老师：“我不是很出色的学生，您不需要遗憾。”
廖老师严肃的脸上露出微笑：“你是我最喜欢的学生。”
小李也微笑着回答：
“您喜欢所有的学生，大家都很崇拜您。”
廖老师说：“大家，但不是你。”
小李笑了两声：“我也在’大家’里面。”
“那么“大家”读书是为了什么？你读硕士来问过我的意见，我很高兴，我高兴你……也许会多一个做学问的人，我们一起研究，翻译，把那些美丽的东西展示给另外一部分人。”
廖老师这些话说完，没有等到小李的回应。天已经黑了。老师和学生都要各自回巢。
学生把老师送回酒店，老师让他坐一会儿，也许明天就没有机会这样随意漫步，甚至未来也不会再有。
温暖的房间，要把外套脱掉。当老师脱外套的时候，学生帮他拿下衣服，挂起来。然后脱下自己的，挂在另一边。好像他们的衣服本来就应该挂在一起的。从窗户望出去，是白色的纯洁世界，杯子里的热气升腾，加剧了人类对寒冷的认知。
学生情不自禁呵了呵气，其实并不冷，那只是一个随意的动作，老师攥住他的手：
“你真的怕冷吗？”
安静发生了。不同于以往上课时的安静，不同于学生的目光追逐老师时的安静，不同于学生望着老师和别人在操场散步时的安静，不同于老师看着学生发亮的眼睛时的安静，此刻的安静充满了温度。
“您当时跟我说，读书也许是为了，此时此刻可以说：
我们对所有事物的爱逐渐升温
脉动着随着黎明到来的脚步越来越强：
这是……”
廖老师接着说：“前面那句呢？为什么不说？
学生乖乖回答说：“我抚着你手背上的突起。”
学生的手握住了老师的手，抚着老师手上的突起。
“最后那句呢？”
“这是永恒地赞叹，你的呼吸和我的呼吸漂浮着，一起飞向星空。”
导演看着自己的女主角，美丽动人，难道不曾有过片刻的心动？老师也曾有过这些时刻，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社会扮演，眼睛里只看到了你：你的眼睛如此澄澈，我猜想你一定生活得很幸福；我看到你翘起的一撮头发，你脸上的痣，你脖子上的血管，像一个幻梦。我为什么不爱你，我为什么不能爱你。
但是他们知道那道界限，暧昧而精准。各自站在两端，我爱你，然后转身。
他们的距离适合拥抱，于是他们拥抱，他们的距离同样适合更亲密地动作，他们彼此看着，在安静的空气里，老师突然转了头。学生松开手，和老师重新保持了绅士的距离。没有喝那杯水，学生离开了。
学生在酒店下面呆了一会儿，看了几眼那扇窗。他这时回忆起来老师在课上说过，他会和爱的人，一起来到这里，在这座城市里，透过那扇窗，去看世界上所有的美。
一起飞向星空的，是他和别人。